2008-12-12
2008-12-11
世界人權日。夜襲自由廣場
真的動手了!
前天晚上跟朋友約在自由廣場拿他從福壽山買回來的蜜蘋果,那時自由廣場正在舉辦「無國界人權音樂會」,台上來自日本的歌手唱著歌,我卻注意到舞台後面的圍牆邊,聚集著一百多個人,靜靜的坐在販賣機旁。
好奇心讓我們上前看了一眼,他們皮膚拗黑,講著聽不懂的語言。起初我以為是外勞,後來看見其中一位拿著達賴喇嘛的照片,難道是藏民?
原來他們真的是西藏流亡人士,逃出中國後,由尼伯爾到印度,再輾轉逃來台灣尋求政治庇護與工作機會。馬英九前陣子一席暗示不歡迎達賴喇嘛來台的發言,讓他們驚覺台灣政府的態度正在轉變,依照這樣走下去,他們很擔心又要繼續逃亡。因此決定來廣場靜坐,希望政府能夠保障他們的生命自由及工作權利。
當天學生已經撤得差不多了,我們很擔心警察會連夜來抓人,因此找了野草莓的幹部討論,希望能讓那些藏民坐進圈子裡,至少「有人看著」,警察應該比較不敢亂來。
沒有想到,就在12月11日人權日剛結束的凌晨四點,天未亮,四輛警備車,上百名警力,把他們驅離了。據聞現場的警察還撂下一句「如果不是你們(指野草莓)幫助他們,我們也不會去抬他們(指圖博人士)!」
想到前天晚上我才在開心野草莓的封鎖線終於撤掉,自由廣場有機會轉型成為如英國海德公園般的公共領域,讓各式各樣的聲音得以進來交流,激辯,學習。
沒想到,才過兩天,我們的政府就用行動表明了態度:這裡沒有人權,沒有自由,只有公權力!
[補充閱讀]一定要看,這幾篇才是現場!
wenli-黎明前的時刻最為黑暗
苦勞網-人權日剛過,警方迫不及待採收草莓
台灣主權觀測站-1211清晨警察抄了野草莓
台灣主權觀測站--在台圖博人現況
2008-12-05
今天我最喜歡的一篇文章[轉錄]
我沒有很沮喪-馨文 (照片by阿烈)
經過了12/3一場大仗,我的心情沒有沮喪。腦子不停想著,這個時候更要繼續!
說實話,本來,這一仗我是很想放棄的。一方面因為一切來得太快、太慌亂,心情低落,身體也很疲憊,二方面擔心林卻阿嬤的身體健康,也擔心藍阿姨當「最後釘子戶」壓力太大。我們幾個人花了很長的時間去問藍阿姨:「要不要就靜靜的配合?」
但她不肯,她掉著眼淚說:「不可能!走到今天,我沒有理由自己搬!」
前一夜,我、阿烈、藍阿姨一起去跟林卻阿嬤講明天警察要來的事情。林卻阿嬤很鎮靜,說要打電話給她兒子和女兒。她從床底下拿出一個破舊的大紙盒,裡頭放了一張張大小不一的廢紙,每張紙上面都寫有又粗又大的姓名與電話,那是沒有手指、眼睛又不好的林卻阿嬤的電話簿。
她嘆著氣,卻很平靜,一直到電話打通。
林卻阿嬤拿起話桶,話還沒說完,就哭了,她很傷心的重複著說說:「喂,我跟你說,沒搬不行呀,沒搬不行了…」。
打完電話,她開始打包貴重物品放在包包裡,這些東西也只是些破舊的信封袋。打包的過程中,她吞下一顆「救心」穩定心臟。藍阿姨安慰她:「妳不要擔心,先離開一下,不一定戰贏了我們還可以回來!」
一大早,清晨五點,藍阿姨幫林卻阿嬤換藥,讓她泡牛奶,準備把她載走。不知道她有沒有發覺這是她在這個住了一輩子的房間泡的最後一次牛奶,心情沈重她像往常一樣細心與幽默。林卻阿嬤
她說:「這個牛奶,你們一人拿一瓶去喝。」她指著她平常喝的安素說。
我說:「不用啦!我們沒有在喝這個!」
她噗嗤,說:「妳們不喝,只有我喝,很歹勢!」
喝完牛奶,藍阿姨就載她走了….
啊!寫到傷心處幾乎忘了標題是「我不沮喪」。
是的,我有段時間很沮喪!
當大家把貞德舍包圍,呼喊的聲音由宏亮逐漸轉小到平靜。突然燈暗了,停水停電。警察開始撞門,我們往更裡面的房間躲,警察拿電鋸鋸門,每一扇門都被撞砰砰發響,最後終於破窗而入,我們聚在房間一隅,看著他們湧入,我真的很沮喪。藍阿姨趴在代步車上痛哭,我們一直勸她離開房子,半推半勸下她騎出貞德舍,被警察與媒體包圍。我記得,那時陽光很強、很刺眼。
我發現我們出來,卻不知該往哪裡去。
突然,藍阿姨不哭了,她把代步車掉頭,往回衝!
她在代步車上站起來,大聲說要「上廁所」,「我要上廁所,上廁所也不行嗎?」她聲音真是宏亮。我在刺眼的陽光中回頭一望,隱約看見她把腳上鞋子脫下來打人,然後警察讓出一條路,她又大大方方的回到貞德舍!
當我回到貞德舍,再看見她時,她已神氣的坐在代步車上,在房間裡,雙手抱胸的大聲罵人。
「斷水斷電!你們好大的膽子,是誰的意思,誰下的命令。實在是很過份!好大的膽子,人都還沒搬就趕給我斷水斷電!」
「我不搬,你們東西都給我整理好!我今天要回來睡,我要兩個禮拜整理東西,你給我兩個禮拜,我東西很多要慢慢整理,到時候我自己會搬!水電都給我放回來!林卻阿嬤也要回來!」樂生院長、副院長、護士、職員都在旁邊不敢吭聲。
當時警察都撤了。
我看著灑進屋裡的陽光,笑了!耳邊盡是藍阿姨精神百倍源源不絕的罵人聲,覺得一切都沒有結束!
是呀!是曾經痛哭過,那又如何呢?轉個身,一切都會不一樣。
p.s沒水沒電的情況下,一直到傍晚,藍阿姨還是被迫搬離,一直到搬離,她都沒有再哭,只是不停的在罵人。藍阿姨開始打包
藍阿姨的笑容
2008-12-03
1203迫遷樂生貞德舍
1203迫遷貞德舍照片
我真的很笨,也很天真。警察已經包圍了貞德舍,學生的吶喊「請求葉金川署長對談」在空氣中迴盪,我竟然還望著一頂頂藍帽子,找尋,期盼葉金川真的會出現,讓我看見這個政府還有一絲絲誠意與人民對談,解決人民的問題。
接下來的一切,彷彿去年九月大門拆除時的場景,卻又比當時更恐怖,更冷血。霹靂小組從兩面包抄上來,對著毫無抵抗的學生拳打腳踢,一位男生臉部連續被警察打了三個拐子,最後是架著脖子被拖上警備車。
七點半,五百名警察開始突襲,八點半,警察破門闖入貞德舍。76歲的藍阿姨在news等人陪同下緩緩的走出來,面對四面八方包夾的攝影機,藍阿姨不改他強悍的個性,直指著鏡頭問「我做錯了什麼嗎?我也不希望生病,變成這番苔疙模樣,我也希望能跟各位一樣好手好腳。當初我被強迫搬進這裡,五十幾年後你們又要我搬出去,請問你們要我去哪裡?」說完,藍阿姨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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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視午間新聞上,依舊是「優勢警力」驅散學生的畫面,而捷運局也仍用「架設圍籬是為了保障三百萬人通行的權利」這種邏輯不通的說詞作結。
事實上,從11月25日施工公告貼出來以後,樂生院裡就回到了五年前的夢魘,許多阿公阿嬤整晚失眠,恐懼,害怕如果不搬走,第二天怪手就會從屋頂伸進來,壓垮他們五、六十年的一切家當與記憶。
星期一與星期二,青年樂生聯盟的學生們連續兩天到衛生署靜坐,同時也用各種人脈管道試圖接觸葉金川,就是希望能求他將樂生院「提報」為古蹟,送文建會審核。因為他是主管機關,而且他在幾年前選台北市長時曾經接受報紙訪問,說過「政策錯誤就像樂生療養院的例子,樂生病患現在不是生病,而是有後遺症在身,所以他們需要的是前有小河、後有山坡的地方休養生息,現在政府蓋一個醫院強制他們搬遷,他們當然不願意,因為他們要的不是醫院,是家,決策錯誤,政策就無法執行。」
沒有想到,當他真的有權力導正錯誤政策時,他選擇了沈默,沈淪。
昨晚十點鐘,我剛陪自己的阿公到醫院複診拿藥回來,就接到樂生的動員簡訊。當時的心情很難受,打給樂青學妹時我連問了三個「為什麼?」,我不懂,為什麼那麼快?為什麼要那麼粗暴?
趕到樂生院時已經接近凌晨一點半了,中山堂裡正在準備今天使用的布條與掛牌,蓬萊舍裡部落客們在商討如何使更多人看見並且瞭解即將發生的事情。我靜靜的幫忙搬了些東西,整理現場,就躺在地上睡了(醒來發現有神秘人士怕我著涼,幫我蓋了被子)。
五點鐘,蓬萊舍裡宣布行動。我們知道圍籬擋不掉,警察趕不走,我們能做的,就是手扣著手,緊握彼此,用我們的身體告訴藍阿姨,「我們都會陪妳到最後一刻」。
五點半,在蓬萊舍外開了第一次記者會,之後就陸續往貞德舍移動。
六點半,藍阿姨走出貞德舍跟學生們說話。
我想起第一次來樂生院,就是在貞德舍吃藍阿姨煮的貢丸湯跟肉粽,當時我還有一絲絲的不安,但是看到樂青朋友們很自然的拿起碗筷大快朵頤,我也卸下了心房,開心享受藍阿姨的好手藝。藍阿姨不笑的時候看起來有點兇,眉毛是往上長的那種,但是不管什麼時候,只要妳跟他恢恢手,他都會露出最直爽,最開朗的微笑迎接你。今天的藍阿姨,還是跟往常一樣堅強。
接近七點時,樂生自救會的成員陸續出現,阿添伯特別叮嚀學生們要注意安全,「因為公理與正義永遠存在」。我跟阿雄抬頭看著襯著藍天的碎雲,感嘆天空好美。無奈的是,在美麗的天空下,卻即將發生那麼醜陋的事...
七點半,一位財法老師(補充:傅玲靜老師)講話講到一半,警察就出現了。現場學生拼命的高呼「請求葉金川署長對談!」,這時平常斯斯文文的喻肇青老師等人,竟然拉起了手,站在貞德舍前的小橋上阻擋警察前進。分局長對著老師們大吼「你們這是妨礙公務」,喻肇青老師以強硬的口吻回他「什麼公務?你們今天的公務是畫封鎖線,架圍籬,不是拆房子迫遷。」老師們用他們的身體,擋著警察,不讓警察靠近學生,靠近貞德舍。
「抓!通通抬出去!」分局長一聲令下,老師們被拎著四肢抬走了。接下來就是粗暴的拉扯,硬狠狠的拐子跟拳頭,一百多名學生,在一個小時內被驅散。
我看了手錶,我要記住這時間。八點三十三分,警察拆遷組用電鋸鋸開了貞德舍的門。藍阿姨在媒體包圍下緩緩的坐著代步車出來,我忍不住高喊:藍阿姨加油!藍阿姨加油!藍阿姨加油....
僵持了一陣子,終於在十點鐘左右架設圍籬的機械開始進入院區,任何靠近圍籬的人都被警察強制驅離,即使是記者也不例外,大門口有幾位記者激烈的跟警察爭執。而我也因為拍攝工人架設圍籬,在五名警察包圍下走到大門口。
這些年來,樂生院從封閉到開放,漢生病的污名漸漸消逝,囚禁的空間,化身為自然文化園區。政府的抗爭,我們屢戰屢敗。但是想起最早的口述歷史、油漆院區、樂生那卡西、大樹下音樂節、樂生影展,到近一年的文學週末、樂生社區學校、樂生圖書館、博物故事館。一批批的新人走進樂生院,認識這段歷史,認識阿公阿嬤,我們合力的創造了許多想都想不到的美好事物,這些是怪手壓不垮的情感與記憶。
今天,樂生院又重新回到戒嚴時期了。但是我們不能忘記,阿公阿嬤還在,樂生還需要我們的努力!
[延伸閱讀]
孫窮理「樂生院還在」
慕情「靜靜的暴力」
飛翔月神「樂生」
Wenli「這裡是樂高共和國,你被重組了嗎?」
12/10補充:關於那天,我想記得的那些事情<-詳細的描述這一天 1203迫遷貞德舍照片
2008-12-01
環評阻礙發展?看看貓空纜車吧
停駛一個月多後,土木等四大技師公會針對貓空纜車的鑑定結果出爐:建議遷移塔柱。
環評法自民國八十三年實施後,不管是公家或是私人,只要是開發單位都把它視為阻礙,甚至到處用「愛環境也要顧經濟」這種說法污名化環評,讓許多人責備環評「曠日廢時」,拖延開發使經濟停滯不前。
來看看貓纜。台北市政府先是宣稱它為「機械遊憩設施」而非大眾捷運,不必環評。而後為了交給捷運公司營運,又改稱他為「大眾運輸」,但這次則是趕緊在九十五年二月修法前動工,讓4.03公里的貓空纜車不需環評就能上路。
好了,沒有環評的貓纜不到一年就出事。
評估的成本,搶救的成本,遷移的成本,停駛的成本,貓空商家的損失成本,還有土方下民眾受驚嚇的成本,誰來負責?
學者跟環保團體不斷的想告訴民眾:環評不是阻礙開發,環評是將開發跟環境承載度放在天秤上比較,將開發規模和技術限制在環境承在度容許的範圍內,使開發效果能夠長長久久,永續經營。
可惜種聲音總是壓不過「快點開發快點賺錢」的聲音。
我認為這次絕對要找出負責的人,不是要他下台,而是要他負責,要讓這個案例能成為為來開發的參考。沒有妥當的環境評估,再快再大的開發都不會帶來滾滾財富,只會帶來無法復原的夢魘。
圖片取自:齊柏林『從空中看台灣』
相關報導:中國時報「貓纜鑑定 塔柱宜遷 復駛有得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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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完第二天就看到這則報導:經濟日報「陳武雄批環評 衝擊民間投資」
陳武雄說,環評審查漫無標準、環評委員的無限上綱,已造成民間投資的最大障礙,他呼籲政府應該正視環評對民間投資障礙的影響。 又一個將環評污名化的典型例子,環評委員非正職,領少少的出席費,卻要承擔「民間投資最大障礙」的指責與壓力,唉。
2008-11-30
冬日。樂生院
我一直很喜歡樂生院的這兩棵樹。
幾年前興建迴龍醫院時挖掉了半個山坡,如今他們佇立在新舊院區之間,眺望新莊市,扮演著舊院區的屏障。
缺乏誠信的政府,終於又開始行動了,祭出12月1日限期拆遷的公告。意思是,明天過後,隨時會有怪手直駛進樂生,摧毀這一切。
今天中午剛走進樂生院,就看見幾個小朋友在斜坡上追逐玩耍,蓬萊舍裡放映著簡介幻燈片,news與樂青們在七星舍前面的圓桌開會,藍阿姨坐在貞德舍門口聊 天,中山堂裡面煮著湯圓,台北市假日農夫的學員們在剛布置好的文學館上課,教室外有媽媽正在餵小女兒吃椰子乖乖。好棒的感覺阿!
這一年來,樂生已經從院民與學生的抗爭,逐漸扎根,轉型成為迴龍地區居民假日休閒的空間,成為各地文化團體舉辦演講、電影放映、讀書會的場所,近日一箱箱的書本也開始進駐位於七星舍的樂生圖書館。
憑什麼?憑什麼怪手一來,這些就要化為泡影?
月初聽到這個消息時,我覺得好無力,不知道能做什麼。沒想到前幾天竟然接到news的電話,問我家裡的壁貼是在哪裡買的,原來他們正在把一間空房舍布置成文學館。
當場我才深刻的體會到「樂生沒有悲觀的權利」這句話的意涵。
從五年前保存運動開始時,樂生從來就沒有一天處於安穩的狀態,因為有院民的決心,學生們跟社會團體的集思廣益,新的論述、新的活動不斷又不斷的湧入院區,讓這片與世隔絕的山坡地變成了迴龍地區的後花園。讓我們這些以不同深淺程度經歷樂生運動的人看見了政治的現實,體驗了國家暴力,學習到人權與民主的價值。
就像Munch在他寫的「如果不拼,就說再見」裡所講的「七十年光陰,樂生陰鬱的活著,五年光陰,關心樂生的人,為它打造新的歡樂。後樂生時代,具有太多古老與現代的可能性,但是違法、失信和算計的政府全然漠視,僵化的腦袋只有一種做法,拆!拆!拆!」
如今,因為珍惜這一切,所以要繼續拼下去,樂生沒有悲觀的權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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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情「回到樂生,在冬日」
補充:政府所謂保留40棟的計算法
藍色可續住,但無水電。
橘色保留,住戶遷離,並不保證是否會癱塌。
黃色拆除,住戶遷離,五年後原地重建。
綠色全數拆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