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如願在樂生院過夜了,可惜卻是在這種情況下。
凌晨十二點接到消息,警察可能會在四點接管警衛室,封鎖院區。
好累,決定騎車趕去前的心裡,根本不是緊張、憤怒、或者是熱血。上次在行政院抗爭的經驗,讓我深刻的體會到,拋去了記者證,更需要勇氣和信念。
也不知道自己能幫上什麼忙,只是不希望這麼多人(特別是阿公阿媽們和News)持續三年的努力,在警方夜襲下受到傷害。
夜晚在路上的人不多,只有在經過萬華一帶時瞥見路旁蓬勃發展的「夜生活」。
騎不到一個小時,就到樂生院了。
出乎預料的,現場氣氛很愉快,充滿各式敲敲打打的聲音。
一張張木床架陸續被搬到路口,大家就合力把它們排成封鎖線,用釘子釘起來。電線桿上高掛著「爭議未決、立即停工」的訴求,後方還有一些人正在把各個聲援團體的旗幟拆下來串成一列,面對即將到來的警力鎮壓,誰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情。
封鎖線完成後,開始分配工作,一組人將自己用鐵鍊固定在水泥地上,一組鍊在床架上,一組負責勾起手形成人牆,保護阿公阿媽不受傷害,最後一組則是拿火把在前方照明(說明的同學開玩笑說這組要先做心理測驗,避免有暴力傾向的人拿火把XD)。接著就是一些安全說明,教大家怎麼在警察鎮壓下將傷害降到最低。
接近三點鐘時,富子阿姨忽然騎著代步車現身。原來他睡不著,想來替大家禱告。她慢慢的從代步車下來,跪在地上,用細小的聲音唸道:「親愛的天父阮感謝祢...我祈求祢讓讓我們都平平安安,讓那些官員們良心發現,不要一錯再錯...親愛的天父請您照顧這些兄弟姊妹孩子們,我看了心裡很難過,我真怕她們受到傷害,因為他們都是爸爸媽媽的寶貝,在這個時刻請祢與他們同在,照顧他們,讓大家都能平平安安....」準備的工作到此終於告一段落。
天亮前,巡邏警車不時經過大門口,引起短暫的一陣緊繃,接下來又是充滿未知的等待。
吃了幾片餅乾當早餐後,電視台的連線車依序出現,看來警察準備出動了(電視台記者一個早上要發三則新聞,他們一定會打電話確定警察什麼時候出動,然後約提早個半小時到)。
七點多,大批的警察開始在捷運機場工地處集結,沒想到,努力了這麼多年,這一刻還是無法避免的來了。
警方列隊後,鐵門拉開,衝進來的警察直接就開始拉扯在床架上的同學,完全無視於學生痛苦的唉叫聲與含淚的眼神。抬不起來的,直接從腳拖著走。呂阿伯在一旁拿DV記錄現場,立刻被粗暴的警察揮拳攻擊,然後抬離。
我雖然處於記錄位置,卻也被眼前的景象嚇到了。面對手無寸鐵,連抵抗都沒有的學生,警察卻不斷的用言語怒罵,手肘索喉,以及提褲袋等羞辱的方式攻擊。
第一道封鎖線很快的就在三百名「優勢」警力的攻勢下瓦解,其他同學連忙勾起手團圍住坐在代步車上的阿公阿媽,深怕他們也會遭到攻擊。可惜警察才不管你是學生還是老人,所謂的「優勢警力」,就是拳打腳踢的把學生硬生生扯散,一一抬離,再用力的拉扯阿伯的手腳跟衣領(索喉手當然也不能缺席),似乎想把他們從代步車上拉到地面上才要罷休。藍阿姨氣憤的從代步車上站了起來,與女警對罵,「你們的手不要給我過來,我自己走!」警察卻遲遲不願意交出他們從代步車上拔下來的鑰匙,就是要讓阿公阿媽難堪。
一整夜的準備,在四十分鐘左右被衝破。載著鐵籬笆的卡車直駛進前一晚還是樂生院門戶的空地,阿公阿媽對外的通道又再次的被鐵籬笆封鎖,戒嚴時期如此,現在依然如此。
學生和阿公阿媽退回中山堂開記者會後,我留在現場望著外籍勞工們將一片片得鐵籬笆焊接起來。身旁幾位警察像打贏了勝仗一樣的嬉鬧、開玩笑,「ㄟ那種車不是斷手斷腳的人在用的嗎?我看他們腳都好好的阿。」「對阿,下次再來鬧的話,把他們推下去看看他們站不站得起來。」幹,我真想抓起警棍往警察頭上打下去。公權力交給你們,是要你們拿來保護民眾的,不是給你們玩鬧、施展權力用的暴力。
記者會在中山堂前的廣場進行著,我默默的往山坡上走,一名阿嬤好奇的問我下面的狀況,我跟他說已經結束了,正在架圍籬。她鬆了口氣似的拍拍胸脯,跟我說「那些警察還在嗎?我剛剛本來想下去幫忙的,但是好害怕,就躲起來了。」在跟阿嬤保證安全了後跟他揮手道別。繼續往上走的路上,眼淚不爭氣的掉了下來。我們的社會、政府到底是用什麼樣的態度在面對這樣的阿公阿嬤,從無知的隔離,到忽視與冷漠,甚至到暴力,what did they do to deserve this?
記者會結束後,news坐在一旁的鐵椅上,重感冒加上徹夜未眠,讓她看起來格外的疲憊。他轉頭問我在想什麼?我回答說「沒什麼」,複雜的情緒,好像一時也想不到該怎麼表達。
樂生院的抗爭不會那麼容易被打敗的,我們都會越來越堅強,繼續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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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照片(80張)
2007-09-12
樂生守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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